崔小玲 - “好祷告”和他的儿女们(上)
发布时间:2024-01-22 阅读次数: 108次

一顶用旧报纸卷成的高帽子,一个大木头“分子”牌,牌上拴的绳子挂在脖子上长了好多,他也不舍得把长出的那一截剪下来,剪下来就只能拴牌子,太毁材料了。还有那个用一根长木棍两根短木棍绑在一起,安在一只车轮上的特制推茅粪架,这些东西每次回来都得收拾好了。它们都是“好祷告”的行头。

“好祷告”是村里人对他的“昵称”。

当初村里没收了他家的田地、粮食、牲口和农具,把他家划归富农成分,后来看他文文弱弱又唯唯诺诺的,就给出了以工抵过的宽大处理。他的老婆每天要挨着村里的每条街拾猪粪、牲口粪交到生产队,他要把全村上百家茅坑里的人粪尿用鉄茅勺舀到几个粪桶里,再挂在茅粪架上推到地里倒进大粪池。

这样的光景,对于曾经靠教书识字,又有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过日子的他,和农忙下地,农闲只管在家洗衣做饭,一年到头吃穿不愁的老婆来说,简直就是从天上到地下的直线坠落。臭烘烘忙活一天后,老婆学会了烧香祷告,祈求老天爷快睁睁眼,让他们过上正常日子。

村里人喊他“好祷告”,其实也不是因为他老婆每天烧香祷告,而是他老婆祷告的事被邻居知道后,很快传遍了全村,大家都知道拾粪的老婆好祷告,说来说去竟然有人发现他老婆的喜好和他的名字几乎雷同,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姓郝,叫德高,曾经是村里人高看一眼、心生羡慕的郝老师。如今和老婆一出门,顶风都能臭十里,谁见了都是大老远就捂鼻子。本来就没多少人知道的大名这下更加隐入尘烟,取而代之的就成了众所周知的“祷告”。

要不咋说他迂腐呢,一个“富农”就够修理改造他了,邻居狗娃去他家拿一只铁铲大炼钢铁,他还头不抬眼不睁,一副软抵硬抗的架势。这下可好,几年后,狗娃带人冲进他家,给他戴高帽,还挂牌游街,喊他“四类分子”“臭老九”,随时随地都会被揪出来挨批斗,老婆在家一天到晚吓得总是尿裤子。日子过得胆战心惊,夫妻俩心情一落千丈,他的儿子五六岁了,还一直小孩小孩的叫着,没有个正经名字,谁家孩子小时候不是小孩呀!他想到要给孩子起个大名。

那时候的农村,别人家女孩都是枝呀草呀花呀香呀的叫应声就算了,男孩子更是啥臭啥丑就取啥名,像箩头、茅缸、粪叉、牛蛋、毛驴、狗吊跑得满大街都是,图个歪名好养活。他倒好,给闺女取名叫郝贞,让人听了不知所云,好在时间长叫习惯了,但大家还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思把贞叫成枝。这就算了吧,现在又开始咬文嚼字给儿子取俏皮名字了,这不是往四邻八舍嘴里送话把吗!

为了给儿子起名字,郝德高也是费了心思的,他想到太积极的肯定不行,太消极的也肯定不中,还是中庸点的好,咱不比苏东坡“惟愿小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可希望自家孩子耳聪目明,遇事能三思后行总没错吧,对,就叫郝智,智慧的智。

郝智的母亲实在受不了这作贱人的窝囊差事,加上之前嫉妒她日子过得好,或是曾有过结的妇女们落井下石的百般刁难,故意往大街的牲口粪上泼脏水,冲成粪汤让她无从下手去拾,或者偷偷把她家晾的衣服丢进茅粪桶,任蛆虫往衣服上爬,还有隔着篱笆墙往她家饭棚边的水缸里扔死老鼠的。她觉得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找茬,好像自己就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次次的侮辱令她生不如死。可她再有怨气,也大气不敢出,只能默默忍受,她怕那些人再明着跟自己动粗,那就更加颜面扫地了。这看不到丝毫亮光的日子让她几度夜不能眠,神情恍惚。

时光转眼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十年动乱也画上了句号。出落成大姑娘的郝贞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总噙着一滴泪,看着爹妈每天低头做人还总遭践踏,除了心痛她毫无办法。那天下午,按照小队长安排,她和几个壮劳力去了离村较远的一块玉米地锄草,由于自己锄得慢,所以下晌很晚,走到村边的小树林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她听到晚风中好像夹杂着除自己以外的脚步声,便下意识地往后瞅了一眼,只见大队书记不知啥时候从后面跟了上来。这么晚了,当领导的应该早就在家端碗吃饭的,郝贞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大队书记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她。

此情此景,犹如老鹰抓小鸡。一个是“分子”家的闺女,一个是堂堂的大队书记。大队书记把郝贞强拉到树林里,几乎是威胁地压低声音对她说,别怕,能让我看上你是你家的福气,别不知好歹,这事你要说出去,你爹妈就永无翻身之日。再说你一个大闺女,传出去以后还有脸出门?我那小舅子虽然早年间打架伤了命根,别的地方一点毛病没有,嫁给他,在村里你家也算是攀上了皇亲国戚,没人再敢欺负你们。那方面的事我还行,一定会让你怀上孩子,到时候谁还敢说你男人不管用?紧接着,饿狼般的大队书记像一个大磨盘压在了郝贞身上,不容她有任何反抗。屈辱之下,郝贞好像哑巴了,完全发不出声,嘴唇都咬破了。

那天回到家,母亲看着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头发凌乱,裤子上、衣领上还带着血迹,浑身像散了架的郝贞,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发疯似的摇着闺女的胳膊,想问个究竟,却发现郝贞胳膊上也是一道道抓痕。她心如刀绞,像一头愤怒的母狮,抱着女儿瞪圆了眼问,是哪个王八蛋干的!郝贞像一块凝固的石像,心都死了,一句话也不说。母亲不忍心再问,她怕外人听见,更怕出人命。

第二天去拾粪,大队书记满脸堆笑走到她跟前,说从今往后不用再拾粪了,你一个妇女家罪过不大,这几年拾的粪抵够了,郝老师推茅粪也能开始给算工分了。她立刻明白闺女的事一定和这个畜生脱不了干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让闺女跟着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作为母亲却不能吱声,她的胸口好像有一百只猫在抓挠,她实在熬不住了,终于还是在傍晚,郝老师推茅粪还没回来时,把那根拴在“分子”牌上的长绳解下来,将自己吊死在了厕所边老榆树的树杈上。

草草办完母亲的丧事,郝贞就离开了家,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村里人都说郝贞跑了,有人理解成疯跑,也有人理解为逃跑。

这年隆冬,郝老师又推着4桶茅粪摇摇晃晃往地里去,地面本来就坑洼不平,四只茅桶也随着地面高低晃动着,不时有茅粪溅到路面上,同时也会沾到郝老师的鞋底、鞋帮上,几个穿着胸口袖口磨得铮明发亮还不太合身破棉袄的男孩子远远地捂着鼻子冲他吆喝着,“臭老九、臭老九”

就在他快走出村子时,隐约听到大喇叭突然响起来,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大概意思好像是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祖国的春天来到了。郝老师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脚步一下子轻快了许多,他感到自己的苦日子快要熬到头了,这样的念想从前一年全国恢复高考就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破天荒地走进大队部,向曾经是他的学生的收发员小猪要了一张《》。第二天推茅粪到地头时,他卸下茅粪桶,倒净茅粪后,竟然坐在茅粪池边拿出捂在贴身衣服里的报纸抑扬顿挫大声读起来。

郝德高的好运真的来了。随着各地为“分子”摘帽,郝德高那顶戴了20多年,像千钧压顶的纸高帽终于摘掉了。老伴没了,闺女跑了,自己也被摧残得像个小老头,好在有儿子给自己作伴,也算身边有个依靠。他相信世道会越变越好,但他不希望儿子再像自己一样学文从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人一旦遇上劫难,日子着实太难熬。

他坚决不再回去教书,一心当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农民,还为儿子确定了人生方向,学一门技术,啥时候都饿不着。儿子也懂事听话,父亲的遭遇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不懂得什么阶级斗争,但从小同龄的孩子都不和他一起玩还是让他感到天生孤独。

郝智学习非常刻苦,当别的学生尚处在放学即放飞的年代里,每天放学回家,父亲都会翻着书给他再出几道题让他做。在学校吃“大锅饭”加上回家再“开小灶”,郝智回回考试都名列前茅,老师们都说这孩子继承了他爹的脑袋瓜,机智灵活,学啥都快。高中毕业,郝智听从父亲的意见,考上了一所医学院校,毕业后分配到县医院,当了一名临床医生。

看着儿子已经出息了,郝德高装满黄连水的内心才稍稍冒出丁点甜意。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一个大学生落户城里,又有让人羡慕的稳定工作,干的还是个技术活,是非常扎眼的,根本不用为婚事发愁,郝智很快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郝德高对自己的日子也没有太高的奢求,只要健健康康一日三餐有着落,不拖累儿子就行,心里最沉甸甸搁不下的倒是出走多年的闺女郝贞,不知道孩子现在流落到哪里,是不是还在人世?等到日后到那边见了老伴,可咋交代呀!郝德高终日闷闷不乐。

香港回归的交接仪式,郝德高是从家里14寸黑白电视机上看到的,洗刷国耻的日子,举国振奋,那晚,郝德高也高兴地喝了二两二锅头。微醺,他又想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想起了出走的女儿,已经20年了,闺女的下落成了他一块最大的心病。

第二天,郝德高一鼓作气把自家的秋庄稼上了一遍化肥,不料回家就病倒了,病得让人猝不及防。儿子得到消息回到家,父亲已经陷入昏迷状态,郝智说应该是脑出血,加上发现得晚,情况很不乐观。他把父亲拉到医院,治疗了半个月,也没有多大起色,远亲近邻来看望,都说别让老人把最后一口气丢在医院,那样就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老主任也说再治疗下去意义不大,还是遵从民间习惯早点回家吧。

郝智也知道父亲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还有好多的准备工作要做,也只好听从长辈亲戚的建议,送父亲回家。

回家后,郝德高就没睁过眼,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嘴里还嘟噜着什么,一会儿发声一会儿不发声的,其他人只能似懂非懂地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发声部分,而发不出声的间隔部分,只有儿子能像做填空题一样琢磨个七七八八。郝智知道,这是父亲对自己坎坷命运的最后回放,间或还会发出“小贞走了”几个字。直到最后一声不发。

这天郝智值夜班,一大早同事来接班。

“‘耗子’,昨晚咋样?不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臆想正确,一夜无眠!”

郝智圆睁着两只飘着几缕红血丝的小眼仁,一本正经对前来接班的同事说。

“耗子”是同事们对郝智的昵称。自从调到急诊科,郝智每次值班都没清净过,尤其是夜班。郝智也欣然接受这样的称谓,毕竟事实胜于雄辩,谁让自己的每次夜班都像被猫追着的耗子。郝智真怀疑自己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接下来,郝智给同事讲了那一夜好莱坞大片一样的值班故事。

晚上9点多,一位年轻妇女蹬着三轮车,送来一个说是喝了农药的有机磷中毒的男人,郝智立即对那人进行检查,发现他生命体征正常,瞳孔大小对光反应也都无异样,看样子不太像喝进去农药,但身上确实有有机磷农药特有的甜腥味,谨慎起见,还是给他洗了胃。输上解毒药后,耗子将洗胃、治疗、用药等几张处方递给那女人让去交费,并说刚刚输上的是科室应急的备用药。那女人脸上写满无奈,然后咬牙切齿地冲那男人“龟孙、兔孙,你咋不一下死了呢你个王八孙!”骂了好一阵。又回头对护士说,刚刚来得急,没带钱,让护士多看着点,自己回家取钱去。

半夜11点钟,护士小李慌慌张张跑到办公室。

“‘耗子’,贾武松跑了!”

“说啥呢,那不正输着液呢!”

“假的,人不知道啥时候偷跑了!”

“还真跑了,被窝还热乎呢,脚蹬三轮他媳妇刚骑走,他步行应该没走多远!不过也不排除他媳妇在外边等他出来一起走的。”郝智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抢救室,摆出一副老侦探的架势,饶有经验地说。

“那咋办?”

“追呀!不追欠下的医药费得我俩来补,那是钱呐!”

“咱正值着班,总不能擅离职守唱空城计吧!”小李嘟着嘴无奈道。

“哪能咱俩去追,求助保卫科!”

郝智把贾武松所报的村名,个人的样貌特征,三轮车上还有一条大花被等描述得清清楚楚。保卫科一行二人骑着嘉陵摩托车一溜烟就按照规划路线出发了。

正值深秋时节,出了医院就是大片的玉米地,地边的小路曲里拐弯根本看不见人影,附近还有一大片坟地,据说是武王伐纣战死将士的掩埋地,周边百姓称作王塚。夜风吹动比人还高的玉米杆,飒飒作响,好像是将士英魂在摇旗呐喊,半夜听着任谁都感觉汗毛倒竖。保卫科两个人为了壮胆,坐在后面的一位放开嗓子唱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走出二里地也不见有脚蹬三轮在行走,更不见“武松”的身影,只得打道回府继续值班。

“第二个呢?”接班的同事一副不依不饶精彩不容错过的架势,好像这也是交接班的必要内容。

第二个那是活见尸啊!

“啊?好你个‘耗子’,你这是吃荆条屙萝头,这剧编得可真现成!别吓人昂!”

“吓人是这个,真情实景,差点没把我吓死!”郝智一副惊悚相,一边还比出个乌龟爬行的手势,看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几个同事不由屏住呼吸,既害怕又好奇,瞅瞅窗外又催促耗子快点讲。

那一刻,郝智像一个说书的,开门见山地开讲了。

凌晨三点多,又来了一位喝安眠药的女人,是被化肥厂的领导们送来的。厂领导说,这个女工家人半夜找到厂里,说她晚上快10点了一直没到家,一路玉米地那么高,怕她出意外,就摸黑找到厂里问问啥情况。门卫报告了值班领导,值班领导报到她们车间的负责人,一干人在厂里四处寻找,最后发现集体宿舍门从里面反锁着,透过模糊的窗玻璃好像看到最里边的床上有人。不是阴天下雨没人在这住的。保卫人员破门而入,结果那床上还真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具“僵尸”,脸上描画成阴间的小鬼脸,眉眼都夸张得吓人,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枕头边还有一个阿普唑仑(安眠药)的空瓶子,靠近身边几乎听不到呼吸,可摸摸身上还温热,掀开被子一看,她身上竟然穿着人死后入棺材的寿衣,差点没把人吓死。此情此景,无论死活也要送医院抢救一下尽尽心,于是就把人送来了。

郝智一看,几乎吓得灵魂出窍。可自己是医生,就是死人也得再验证一下吧。于是强装镇定,权当是自己阴曹地府逛一圈,可等到凑近了,发现那人有微弱的呼吸,触摸颈动脉还有搏动,他确定人没死,于是通知护士为“僵尸”洗胃,输液催醒,连接监护仪。一番折腾,那女人终于流下了眼泪。她对陪着她的小组长说,真不该救她,不是实在活不起,谁会做好死的一切打算。

那女人姓郝,叫郝小多,城北韩村的。家里公婆年纪大了,男人是个老实疙瘩,连句话都说不囫囵,更不认识几个字,守着几亩农田干活养家还行,出门就是个睁眼瞎,听说三年前还得病死了。

小多嫁给他纯属为了感谢他一家人的救命之恩。

二十年前深秋的一个傍晚,韩村外的玉米地边躺着一个面容憔悴但容貌俊秀的女子,赵长路和老伴,还有儿子赵小春下晌路过看到后,想着这姑娘一定是病了倒在这,便走近扶起她想问问情况。那姑娘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地说,自己太累了,又饥又渴,能让喝口水就好了。赵长路看姑娘可怜,像是饿昏了,就让儿子小春跑回家装了瓶水送来,姑娘咕咕咚咚一口气把一瓶水全喝光了,感觉身上有了力气,就一边道谢一边要继续往前走。赵长路问,“你这是要去哪?”姑娘说,“不知道,走哪算哪吧。”

“那会中?一个姑娘家,是不是遇到啥难处了?要不,先到俺家歇歇,吃点东西再说。”赵大娘慈爱地在一旁帮腔。

“中吧,你们可真好,不嫌弃俺。”

赵大娘还真是个热心肠,不顾一下午干活的劳累,三下五除二一边在着灶上熬玉米糁糊涂,一边活好软面,支起铁鏊擀烙馍,姑娘也赶忙过来帮着烧火,赵大娘便和姑娘拉起家常,问她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姑娘面无表情地说,自己叫小多,没有家。大娘也不敢再往下问。不一会儿功夫,馍饭都好了,就着桌上的炒南瓜丝、咸菜丝,小多和赵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饱饭。

那晚,小多和赵大娘躺在一张床上。赵大娘见小多满腹心事的样子,就宽慰她说,有啥事说开就好了,别憋在心里跟自己过不去,要实在没地方去,就住在这里,家里也没别人,当自己家就是了。边说还流下了眼泪。小多不知该如何是好,就怯怯地问大娘,“你咋哭了呢?”

“大娘也有个闺女,和你年龄差不多大,前两年跟县东一个男的好上了,那人看着就摇三摆四地不牢靠,满嘴没有一句实诚话,听说还是个离婚茬,油腔滑调的,把我家妮子哄得五迷三道的,他爹不同意,这死妮子硬是和人家跑了,一走不回头,丢死人了。去年听人说妮生了孩子,我想去看看,他爹死活不同意,说敢去就不让我再进家门。这就算是没这个闺女啦?我气呀,气得整夜整夜抹眼泪,人瘦了一大圈,走个路都摇晃。后来还是趁着去城里赶会,偷偷和那娘俩见了个面,孩子胖乎乎的,真乖啊!妮子怕他爹知道了回来和我生气,临走说她一切都好,别再想法儿偷着见面了。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也不知道孩子长多大了,那男的一家人对妮子好不好?哎,揪心呐!都怪这个死老倔,事儿已经这样了,还咬着屎橛子打秋秋,认死(屎)理!”

小多听了也陪着大娘掉眼泪。她说如果大娘不嫌弃,自己情愿给大娘当闺女,反正自己娘也下世了,家里也没别人,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赵大娘心里不知是忧还是喜,两人说着说着朦朦胧胧都睡着了。

小多这一住还真就没走,赵家人都勤快,家里日子也过得去,小多生得俊俏,还心灵手巧,赵大娘越发喜欢她。赵小春人也忠厚老实,除了没多少文化,人还是不错的。时间一长,赵大娘好像看出来小春对小多挺关照,越发高兴,心想地头遇上落难的,能进家门做儿媳妇,不是天意还能是啥!再说像小春这样的年纪,在村里不少都成家了,只要人家姑娘乐意,那还真是小春的福气。

可没过多久,赵大娘好像发现了问题,这小多怎么几个月了不见有月事?难道是小多单独住到女儿原来住的西耳房后,和儿子小春那个了?可这也可能性不大呀,小春天天和他俩一起下地,晚上住在东屋配房里,再说这也没多久,应该不会发展那么快。赵大娘心里像吊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不平静。再想想这姑娘有家不回,漫无目的地外出游走,身上一定有故事。本打算让给儿子做媳妇的,这样看来还真不能轻易下结论。

这天赵大娘实在憋不住,就趁家里没人小心翼翼地问小多,谁知小多顷刻间泪如雨下,说自己是遭人奸污后就一直没再来月事。赵大娘一边安慰小多,一边说得去找医生看看,其实她心里已揣度着小多十有八九是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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